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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画谜游戏超越画谜游戏?
----精神分析与中国人的释梦
作者:丹尼 诺布斯(Dany Nobus)
翻译:武汉中德心理医院 曾奇峰
摘要----梦的解析是精神分析治疗的中心轴。弗洛伊德认为,分析师需要将显梦视为一种图形,就象画谜一样,并且不要被其视觉的表象所误导。弗洛伊德还将梦与远古的表达方式联系在一起,并认为中文作为一种书写系统最接近于梦的成分。利用弗洛伊德的比喻和中文的语言学上的特点,本文将探讨弗洛伊德对显梦的描述,是否在西方的字母书写系统之外也一样有效。我举几个《玉匣记》〉里古代中国人释梦的例子,以及当代中文的语义-语音符号系统,来证明中国人的梦是用表意文字代替了画谜,而且这些表意文字更多地使用语义的而非语音的联系方式。所以,中国人的梦的成分会极大地不同于西方人的梦,释梦的过程也应该与弗洛伊德提倡的方式相反:从语音体系到单字,从发音到字意。
精神分析的诞生,是与1899年弗洛伊德的《释梦》的出版联系在一起的。弗洛伊德在1896年就介绍了“精神分析”这一术语,在《释梦》中,他第一次严格而系统地阐述了它的主要原则,还同时提供了他对梦的现象的新的见解。与他的前辈----他们要么认为梦是表面的、毫无意义的副产品,要么认为梦是给做梦者关于其命运的神喻----不同的是,弗洛伊德证明,所有的梦都可以被看作是做梦者醒时的被压制的潜意识愿望的满足。由无数图像组成的显梦(做梦者梦到了什么)是一系列潜在思想的伪装的表达。弗洛伊德认为,梦的隐藏的意义可以通过特殊的分析技术加以揭示,这一技术可以解开梦的工作的各种各样的形式。
弗洛伊德深深地为科学界接受他的工作的方式感到不快。他一直相信那些发现的革命性意义。为了支持精神分析师对他的宝贵的梦的理论在临床上的应用,他在1909年在他的著作的最后一章加上了一句著名的话:对梦的解释是理解心灵的潜意识活动的阳光大道。
由于《释梦》对精神分析历史的极端重要性和梦在临床精神分析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专业人员和精神分析师都可以从中找到梦的特征和功能的意义。所以并非出于偶然,在近期为精神分析寻找科学的地位中----自然的、人类的和社会的,不仅仅是在艺术和人类学中----,重点已经放在它对梦、相关的视象和现实与意识的研究的贡献上。精神分析的尖锐批评者把他们的重点放在弗洛伊德梦的理论或者说是梦的方法上,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梦或许是通向潜意识的阳光大道,但这一阳光大道只有通过精神分析的解释才得以畅通。所以潜意识的揭示有赖于精神分析的解释。一些作者(Kitcher 1992, Welsh 1994, Gruenbaum 1995)尽了他们最大的努力来证明,弗洛伊德建议的解释技术是自洽的,《释梦》可以被当作哥特式的小说来读。
弗洛伊德的释梦方法----假如有方法的话----不能够与他把梦的概念当成一个解释的客体分开。的确,弗洛伊德批评了“象征性的释梦和解码式的释梦”----两种流行的解梦技术----这主要是因为这些方法对梦的意义的解释难以自圆其说。在象征性的解释中,梦的内容被认为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它的神秘的信息在被置换成一种有意义的关系时(经常预示着未来)变得清晰了。弗洛伊德列举了《创世纪》四十一节中法老的被约瑟夫和雅各布的儿子分析过的两个梦。法老告诉约瑟夫,他显梦到了七头肥硕的、健康的雌牛,被后面跟着的七头瘦小的、病弱的雌牛吃掉了,接着有七粒饱满而健康的穗被七粒干瘪和枯萎的穗吞食掉了。约瑟夫回答说:“法老的梦是一个整体;上帝告诉法老他将怎么做。七头雌牛是七年;七粒好穗是七年:梦是一个整体…”(圣经51)。除了这种传统的把梦的内容解释成一个象征性的、不可分割的整体的方法以外,弗洛伊德还对所谓的“解码方法”持有异议,这一方法把梦的内容分解成一系列符号,每一个符号都有一个特定的解答。这种方法是许多流行解梦书记的基础,他忽略了梦的整体性和做梦者的特殊性。与象征性释梦相比较,他的寓言式的解梦形式在梦的内容混乱和繁杂的时候便难以为继,解码方法显得特别适合混乱的梦,因为“揭示的工作不是针对整个的梦,而是分别针对梦的每一个部分”。此外,弗洛伊德对解码操作持高度怀疑的态度,因为不能肯定特定的解答是可靠的。我们在此也许可以认为,象征的和解码的方法都是将梦作为一个整体,两者的唯一区别是,前者的整体是整个的梦,后者的整体是梦的各组成成分之和。
对弗洛伊德来说,梦不能被认为是一个单一的现象。梦作为整体,以及其本质的特征,都不应该被认为是一种基本的精神元素,这些元素的意义是明确的、普遍的和可证明的。为了挑战这些信念,弗洛伊德在《释梦》的第六章开始,总结了他自己的立场,由于其极大的重要性,有必要在此详尽地引用:
梦的思想和梦的内容对我们来说象同一个主题用两种不同的语言来表达。或者更准确地说,梦的内容象是梦的思想变成了另外一种表达形式的抄本,通过比较原件和译文发现它的特点和造句规则,是我们的职责。一旦我们意识到梦的思想的存在,我们就可以立即理解它们。从另一方面来说,梦的内容就象一张图稿,它的特征必须逐个地被转换成梦的思想的语言。如果我们试图根据它们的图像意义而不是它们的象征性关系来阅读这些特征,那我们显然会被误导。假如有一幅画谜在我面前…我们只有在忽略了它的整体和它的部分时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或者说,我们试图用单个的音节和字以某种方式来代替那些独立的元素…梦就是这样一种画谜…
在这段话中,至少有三点值得注意。第一,弗洛伊德坚信,显梦的内容,也就是梦给做梦者所展现的东西,对释梦者来说是一个问题,尽管潜在的梦的思想可以被“立即理解”。这一陈述便与象征的和解码的操作完全相反。在这里,大师级的释梦者立即知道,梦的意义是什么,而没有必要更多地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创世纪》四十一节中,法老的梦在约瑟夫的超凡灵感之下变得完全透明了,这仅仅是因为法老愿意接受约瑟夫对上帝的信任,接受关于七个繁荣年和七个灾年的预言。在弗洛伊德看来,依照约瑟夫的模式,不管他接受了多么广泛的精神分析训练,也不管他是否觉得自己有灵感,不可能成为释梦的专家,
显梦的内容是一个难以猜测的谜语,它需要分析师很大的耐心和慎重,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他们的早期经验之上建立起精确的推论。
第二,在上面的引文中,弗洛伊德的用词充分显示,他把梦当成一个语言学的现象:显梦和潜在的梦的思想是两种不同的语言,显梦是梦的潜在的思想翻译出来的,梦的内容是由依据特殊造句规则排列的字符所组成,等等。尽管对一些读者来说,弗洛伊德在《释梦》中只不过做了一些类推而已,梦的语言学的精密机制是被拉康在五十年代早期作为重点提了出来。在其著名的《罗马话语》中,拉康提醒大家注意,弗洛伊德把梦描述为被翻译连接起来的两种语言所组成的一个系统,这首先是为了证明,人类的心理功能是怎样被寓言的象征性结构侵入和组织的,如此重要的思想,却经常被心理学家和精神分析学家忽略了。除此以外,拉康还使用弗洛伊德对梦的象征性的注释----那是一些《日常生活中的心理学》和《玩笑及其与潜意识的关系》中的片断----来证明:如果弗洛伊德学派的精神分析不再把方向调整到语言和文字上面来,那他们就是在背叛他们自己。换句话说,如果精神分析否认弗洛伊德描绘的人类精神的象征性基础,如果精神分析的临床实践的取向是对行为、情感、表达和态度的治疗而超越了语言的框架,那就不再是精神分析了。
第三,我认为上述引文最重要的是,弗洛伊德将梦的内容描绘成一种象形文字,一种画谜,一系列不应依据其画面而应依据其象征性关系来解读的特征。在某种意义上,这一主张是对先前陈述的说明,因为弗洛伊德认为,梦的语言不会通过说话而会通过文字来表达。与其说梦是说话的产品,还不如说是由词语构成的文章。此外,弗洛伊德指出,梦的原本不会遵守字母书写系统的规则,而会看上去象画谜,所以原文不会被立即读懂,只有通过谨慎的解读技术,并遵守特定的解码规则,才能发现其意义。
梦的思想转化为图稿,或者说转化为书写系统,这些现象是弗洛伊德为之着迷,1910年中期,在《精神分析引论》中,他再次从这一点入手讨论了梦的工作。在第十一次演讲中,弗洛伊德证明,梦的思想变为视觉形象是梦的工作的“心理学上的最有趣的”成就,当然也是执行起来会遇到很多困难的任务:
我们假设你必须把报纸上的一篇重要政论文章换成一系列的图画。所以你应该将字母书写变成图形书写…但你想表达抽象词汇的时候,你的麻烦就开始了,所有这些言语都会表达各种思想之间的关系…在处理抽象词汇时,你可以使自己从众多可能的图形中挑选一个…当你表达占有[Bisitzen]时,你可以真实地将身体坐在所占有的客体之上[Daraufsitzen],这时你会很高兴。梦的工作不完全是这么一回事。为了表达反映思想之间的联系的那一部分言语…你的处置不会获得类似的帮助…假如有某种方式的暗示,通过图像的微妙细节就可以得到表达,你会感到高兴。
假如视觉图像只能极度模糊和暧昧地表达抽象的意义----坐在一个客体之上可以形象地表示“占有”,但也可以表示“占领”、“被先占”、“合并”、“要求”,等等----对梦的分析性的解释,是从视觉形象返回到思想,显得需要相当的武断和完全不可靠的计划。假如一种视觉图像对应着多个抽象的关系,那有谁敢保证自己的解释是正确的呢?分析师怎样才能避免他对梦的解读不仅仅是他希望如此呢?
弗洛伊德在《精神分析导论》的最后一章谈到了这个问题,标题是“不确定性和批判”。他重新做了他在《释梦》中所做过的比较,他将梦等同于古老的表达系统,如闪族人的文字、埃及人的象形文字、波斯人的楔形文字。他为中文保留了一个特殊的位置,中文的单音节结构、未成熟的语法和缺乏词尾变化,与显梦有一些相似。弗洛伊德承认他不懂一个中国字,他只是想发现一些中文与梦的视觉表象的相同之处。由于中文显得特别象梦的书写模式,他的书写的不确定性却没有造成太大的混乱,所以结论是:梦的解释的武断性并没有批评者设想的那么多。
弗洛伊德对梦和中文的比较肯定是值得继续的,仅仅是因为很少有精神分析师研究这一主题,使弗洛伊德的描述留下了太多的疑问。假如弗洛伊德的描述是正确的,那为什么梦的工作会借助于一种古老的、非字母的书写系统的原则,来将梦的思想转换为显梦呢?如果梦的内容不是可以理解的----如弗洛伊德所说----这让人联想到字符的内容和关系,那这是否意味着中国人的梦也是不可理解的呢?中国人是怎样解释他们的梦呢?是跟西方人一样吗?如果梦的表达类似于中文,那我们是否需要让每一个受训者将学习中文作为他的培训课程的一部分?拉康在七十年代早期决定学习中文,这是否有着比好奇心更为深刻的动机呢?
我不能回答所有这些问题,部分是因为我不是汉学家,部分是因为作为一个临床医师我没有机会深入理解中国人的梦。而且,在专业文献的少数精神分析师报道的中国人的案例中,梦也被完全忽略了,或者说它们的语言特征被忽略了。戴斌汉(Dai
Bingham的音译),一位三十年代在苏力文和索尔那里受过训的中国精神病学家,曾致力于探索中国文化与精神健康问题之间的联系,但没有对梦的价值给予足够的注意,而主要是采用五十年代跨文化精神病学兴起之后所普及的社会精神病学的立场。近年来直接来自中国的精神分析治疗的报道也没有提及梦,唯一的梦的临床应用的中文说明又没有提到精神分析。西方的心理学家和精神分析学家将他们的学科在当代中国文化中的状况与以下因素联系在一起:精神分析的理念传播太慢、精神卫生工作的一般管理、精神分析理论在中国的兴衰、精神分析对中国人的适用性,但却忽略对梦的研究和梦与中文的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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